南极上的企鹅

[曲刘]联床夜话

#重读原著,合理怀疑群玉院是曲长老开的


#虽然题目很适合……,但通篇真的只有清水暧昧


#既OOC且雷








       一点残红欲尽时,乍凉秋气满屏帷。


        已是深宵,衡山僻静处一间古旧的小小竹房中,刘正风犹未成寐。但见他手执狼毫,就着微微跳动明灭着的灯影,伏案编写曲谱,不时手指轻叩桌面,作推敲状。待一段书完,才轻吁口气,将手中册子递与身边人。他身畔那人——曲洋接过,依律调好弦徵,十指或拨或挑,弹奏起来。曲毕,曲洋递回薄册,带了琴茧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几处宫商。刘正风会意,细细审视比较一番,将不妥处用雌黄抹了,重新写过,再递与曲洋。如是数番,两人都未开言,而彼此间一举一动、所思所想,尽皆心领神会。室内只闻琴声悠扬,灯花毕剥。


        秋夜天气变化无常,才赏了碧天如水,早又见黑云从天边翻滚着涌来,迫得皎皎孤月敛了桂华。渐有雨声淅沥,珠跃芭蕉,露流青竹,滴入琴音,别是一番佳趣。


        雨势渐大,屋内两人谱曲告一段落,曲洋放下琴,珍而重之地将曲谱收入怀中,抱拳道:“今日就先到这儿,余下一节,明日再与贤弟商榷。”刘正风正欲起身相送,却听得窗外雨声颇急,推开窗,不由惊道:“下雨了,曲大哥,你——”曲洋也亦踱至窗边,眼见只开窗这顷刻窗沿上已是雨水横流四溢,笑道:“不妨事,只是劳贤弟借把伞,不然淋湿了贤弟费心编的曲谱,愚兄可罪莫大焉。刘正风踟躇道:“唉,乐而忘时,都这么晚了,又下着大雨,”他在“知音可能会受风寒”和“留魔教中人过夜”中徘徊一阵,还是开口道:“不如……曲大哥今夜就留在舍下吧。”曲洋一怔,道:“你我正邪殊途,万一被你师兄弟发现……”刘正风此时倒是打定了主意,笑道:“嗐,任凭师兄弟胆子再大,也决无半夜闯入师父遗室的道理,况且你我相会已久,也不差这一晚。”曲洋喜道:“既然贤弟如此盛情相邀,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,既然如此,正好,”他顿了顿,声音带上些期许:“你我联床夜话一宵如何?”


        这次轮到刘正风愕然了,两人虽知音已久,情逾手足,可同床共枕,未免礼数有亏。刘正风稍一犹豫,还是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    雨势愈急,豆大的雨点挟了黑云吞月后未消化的寒,同愈劲的冷风一道肆虐横行、摧枯拉朽,嘈杂的水声砸得世界一派嚣鸣。窗外的疾风劲雨却不与榻上二人相干——两支红烛温脉着橘红的光,床幔半遮半掩,微微带出些暧昧温存,曲洋半倚了床头,右膝屈起,侧身向内,口若悬河;刘正风也了褪了初时的拘谨,拥了薄衾,坐在床榻里侧,笑吟吟地听着曲洋谈今论古。


        长夜漫漫,曲洋索性讲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、稗官野史,聊以娱心,刘正风乃名门子弟,门规素严,哪有机会听得这些趣闻逸事?一事讲毕,或捧腹、或扼腕、或击节,激动之余,身子却是不自禁地向曲洋靠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但听曲洋一段正讲至精彩处,窗外忽地惊雷炸响,雨声大作。呼啸冷风冲破桎梏,直灌入屋内,将两支蜡烛打熄了。刘正风皱了皱眉,绕过曲洋,径下床去关窗。却见窗口黑影一晃,有人悄悄跃入房中,“嗤喇”一声,晃亮了火折子。


       刘正风和那人皆是“啊”的一声,那人万想不到屋内竟还有人,大惊之下,抽出兵刃,喝问道:“你是甚么人?"刘正风此刻亦拔剑在手,听他发问,便朗声道:“在下衡山刘正风,不知阁下又是何方高人,夤夜来此,所为何事?”那人听了这话,登时微笑道:“原来是刘师侄,哈哈,我是你师叔,来来来,咱们坐下好好谈谈。”说话间,他已摸索到桌上油灯,用火折子引着了焰,吹口气,又将火折子掐灭。


        灯下但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,周身一身夜行衣靠包得严严实实,脸上只露出一双黄澄澄的三角眼贼溜溜地乱转,转到屋角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帘——曲洋在他亮灯前已经将半掩的青色帷幔扯下——才缓和的声调又绷了上去:“那床上还有什么人?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心下着慌,一时也不及辨这师叔的真伪,只担心他发现曲洋,握了剑的手不住颤抖,沁出一片薄汗,良久,才缓缓开口道:“那是我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夫君,”


        帐子里忽然传来了柔媚的女声:“你怎地还不过来陪我?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一怔,很快反应过来是曲洋所学。那黄眼老者却不疑有他,见刘正风只着了中衣,惊惶不堪,那女子竟兀自荡言浪语,不知自己已至,显是不会武功。他还剑回鞘,冷哼一声,道:“你们小夫妻俩倒是耍得挺开,在师父的练功房做这等事,可还知廉耻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原来这黄眼老者名叫鲁连荣,乃是衡山派第一代弟子,和刘正风师父同辈。此人武功平平,野心却是不小,当日刘正风师父仙去后,遗命莫大先生执掌本门门户,这鲁连荣心下不服,仗了自己辈分最高,大闹一场,直到被莫大先生一剑刺中左胛才狼狈离山,从此不知所踪。而鲁连荣提到的练功房,便是现下他们所处的这间小室了。刘正风师父图此地清幽宁静,适宜宁心练功;刘正亦图此地同门少至,同曲洋抚琴吹箫,再好不过。


        此刻鲁连荣深夜至此,必无幸事。


        果听他道:“少年人贪欢好色,那也难免,师叔也不来责备于你,不过,”他神神秘秘地把刘正风拉到一旁,低声道:“你们玩乐之余,有没有发现什么师兄的遗书?”刘亚风惑道:“师叔的意思是?”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见他不开窍,干脆心一横把话挑明:“比如,令辈分高者为掌门什么的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刘正风心下明了,开口道:“鲁师叔,衡山派掌门普天下皆知是莫大先生,别说没有此等遗嘱,便纵是有,也做不得数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素闻他与莫大不睦,犹自循循而诱:“刘贤侄,你须明事理些,那莫大做掌门,于你有甚么好处?纵使他半途早逝,掌门之位也是落在他的弟子手上,与你无甚干系。你何不做了我徒弟,助我夺回衡山掌门之位,将来我百年之后,这掌门之位,可还逃得出你手心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正色道:“刘某此生决计奉我师兄为衡山掌门,还请鲁师叔另择高徒。”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,毫无回寰余地。那姓鲁的怒极反笑,手按剑柄,道:“好小子,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了?”


       话虽如此,他对这个师侄总还是忌惮三分,不敢贸然下手。余光一瞥,见屋角榻上帷幔露出条细缝,想是那女子心系丈夫,这才揭帘偷窥。鲁连荣叹道:“刘贤侄,那就对不住啦!”言罢,抢步举剑,却是向床幔斩去。


       蓦地里暗器之声大盛,数点银光从榻中暴射而出。刘正风急叫:“曲大哥,不可!”纵身而上,挥剑拨开银针。但那银针又快又密,鲁连荣双臂、膝上,还是中了不少,与此同时,鲁连荣已然斩断了床帘。


       半尺青布飘然落下,曲洋翻身下床,诧道:“贤弟,怎么?”但曲洋之诧异,又弗如鲁连荣远甚,他又惊又痛,怒道:“你是谁?怎……怎地是个男子?”


       曲洋冷笑道:“阁下不知我是谁,我却知“瞎眼乌鸦”之名响彻武林,今日怎地欺负起自己藉藉无名的后辈来?”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本来自号“金眼雕”,但武林中博闻强识之人嫌其专爱惹事生厌、搬弄是非,给他起了个诨名叫“金眼乌鸦”,曲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,连那“金”字也舍去不用,替换成个“瞎”字了事。此人在武林中人气颇低,确乎是不如自己这年少成名的刘师侄来。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一时气得目眦欲裂,忽地想起一事来,道:“哈,谁道我不认得你了,”刘正风只道他认出曲洋乃魔教长老,心下冰凉,但默不语。曲洋早又扣了把黑血神针在手,只待他揭出自己身份,纵使刘正风阻拦,也得将他立毙于此。


       谁成想那鲁连荣道:“你不是那群玉院的常客么,刘正风,你同这品行不端之徒鬼混在一起,做得甚来?”


       曲洋微笑道:“既如此,鸦兄看来更是常客,哈哈,鸦兄喜欢哪个粉头儿,可借在下一晚么?”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一张橘皮老脸胀得通红,见辩他不过,遂转头向刘正风道:“刘正风,你和他同床共枕,衣冠不整,想来总不是联床夜话、抵足而眠,而是在行甚么苟且之事吧?”


       刘正风怒道:“鲁师叔,你休要血口喷人!”


       曲洋听他三番四次辱及刘正风,按捺不住,一把银针脱手而出。


       鲁连荣已吃过一次苦头,眼见银针又到,大叫一声,急向上纵去。他惊惶之下,竟忘了身处斗室之内,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房梁,灰尘木屑溅了他满头满脸。不待他落地,早闻掌风破空,曲洋一掌又到。仓促之下,空中侧翻个跟头,滚倒在地,反手抽出长剑,回身便刺。鲁连荣虽多嘴多舌,惹人生厌,毕竟还有几分真才实学,一时与曲洋缠斗起来,斗室之中,兵刃拳脚之声大作。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站在一旁,心下为难不已:一边是自己同门师叔,一边是知交好友,那姓鲁的固然可称得上声欺师灭祖,可自己若是出手相助曲洋,又与之何异?


        忽听得訇然巨响,却是鲁连荣一招直刺曲洋不成,反被曲洋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一带,脚下收束不住,长剑径往墙上撞去,直没至柄。他膂力甚为惊人,那竹房又是刘正风师父为练气调息而建的竹房,一撞之下,竟尔塌了,鲁连荣大感狼狈,身上针口也开始麻痒,知是针上有毒,又见曲洋居高而立,好整以暇,不敢再战,飞身遁入茫茫夜雨。


        少了一面承重,大梁也被撞出裂隙,丝毫未减的秋雨痛快地乱打一气,瓦片竹节连珠价般落下来,屋子摇摇欲倾。曲洋眼见势头不对,一手取了瑶琴、洞箫,一手扯了兀自忡怔的刘正风,飞身出屋。


        待曲洋携他奔出的坍圮的竹房数十米远,刘正风惊觉不对,不由出声相询:“曲大哥这是要往……?”


        曲洋笑道:“现下才交四鼓,总须觅个落脚处才是,你那师叔满口胡言,也就一句是真,现在劣兄带你去那里便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心下大奇,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何处,总归是信他不会害自己,索性闭口,随他去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两人脚程均快,不到一柱香时分便至了衡山脚下。一片粉墙黛瓦中,急管繁弦,声逸旷野,明烛花灯,光摇九霄,连原本瓢泼盆倾的大雨,落到此地,也不免改作缠绵之态,隐隐还带了脂粉的腻香。


        曲洋携了刘正风的手,绕至侧门,一对大红灯笼下,伸手扣了门上铜环,长短各击三次,叩开了门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开门人见两人衣冠散乱,吃了一惊:“曲长老,你怎么……?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闻言,暗自点头,心道:果然是他们魔教的地盘,只是不知这是何地?倒是颇为热闹。曲洋来此更是轻车熟路,带他绕过照壁,步入连廊。刘正风忽听得洞箫声悦耳,侧头看去,却是一群舞女三两散在院中临时搭了的天棚避雨,中有一位轻衫广袖,执了洞箫,幽幽而吹,两人伴了她的箫声,翩翩而舞,隔了雨帘望来,直似瑶台月下,广寒清宫。又听片刻,刘正风豁然而惊——这不是自己暇时偶填的一曲《清平乐》么?他心下更惑,不由扯住曲洋衣袖,以目示之。曲洋尴尬一咳,道:“这……这不过是我喜爱贤弟这曲子,叫她练来陶情悦性罢了。贤弟放心,此等阳春白雪,我是决计不让等闲客人听的。”刘正风微微颔首,又问:“甚么客人?”曲洋却只微微一笑不,闭口不答。


        转过花厅,便至隔间,曲洋推开了门,笑道:“贤弟请进,今夜暂在此将就一晚罢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这间雅室不大,但胜在精巧。甫开门便有几缕甜丝丝的清香袭面,屋内一侧放了台梳妆桌,一侧踞了张挂着绯红色纱幔的雕花大床。床上平铺了鸳鸯戏水的梅红色锦面薄裯,床头摆了掐金绣花的同心合欢枕。刘正风至此,只觉面烫心跳,手足失措。他局促地站在榻边,假装欣赏对墙上的画作,却又在看清画上内容后,飞快地转过脸来,红晕漫溢上耳根——画是好画,可画上内容却是那洞房春暖,云雨情浓。目不视恶色,刘正风不敢再转首四顾,只得盯着床头柜上,看那一对花烛出慢慢燎双头并蒂的灯蕊。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这副窘态被曲洋中尽收眼底,他生忍住笑,问:“贤弟当真不知这是何处?”见刘正风摇头,遂笑道:“此地便是群玉院——衡山城首屈一的青楼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惊道:“就是鲁师叔说的那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不错,”曲洋笑着点了点头:“正是此地,实不相瞒,这群玉院的主人,正是区区在下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又是“啊”的一声,衡山门规素严,莫说眠花宿柳,单是听闻这群玉院藏污纳垢,他便已存了将其捣毁之心,可谁知这青楼竟是曲洋所开?又谁知自己今夜须借宿于此?


 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曲大哥开此……做甚?”口不出恶言,刘正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。


        曲洋却似浑不在意,道:“黑木崖与衡山相隔甚远,往来颇有不便。是以我才出此下策,建了所你们正道中人决计不肯大驾光临的青楼,纵被数中兄弟误会我好色如命,得与贤弟日夜相会,我也是甘之如饴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正风感动之余,不知怎地想起那鲁连荣污蔑二人的话,心头突地一跳,面上才退的潮红莫名新涌上来,复又想到鲁师叔中了曲洋的黑血神针,生死未卜,心下黯然,低声道:“多谢曲大哥如此美意,只是你我毕竟正邪殊途,若是再遇上双方师长同门,那可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曲洋一怔,凝思片刻,忽地起身动手揭掉墙上的春宫,露出一幅人物的小像来,他又从桌屉中抽出三支香,点上,恭恭敬敬地插在三足香中,跪正朗声道:“日月神教第一代教主在上,弟子曲洋今日起誓:日后如同白道中人照面,定当竭力忍让,弥补双方罅隙;遇我神教同白道火并,决不插手。如违此誓,当如此桌。”言罢,他一掌击出,那梳妆桌登时四分五裂,碎于地下。


       刘正风闻言,万料不到他竟为己立下此等重誓,心中热血激荡,情难自禁,亦走到画像前跪下,道:“刘某虽非魔教中人,亦愿与曲大哥共守此誓!”


       曲洋大喜,一把揽住刘正风,几欲张口,竟不能言。


       远处遥遥地传来了鸡啼,穿在潺湲缱绻的宿雨声中,恰似隔了古瓷坛溢出的酒香,夜还是沉沉的,已有惧内的恩客匆匆披了衣离去,只留下“吱呀——”的关门声惊醒秋荷上汇集的雨露。


       香炉中檀香燃尽,袅娜出最后一缕轻烟,曲洋方笑道:“竟累得贤弟一宿没睡,不如现下小憩片刻罢。”刘正风点头应好,同曲洋一道躺在同心枕上,覆了鸳鸯衾,睡意朦胧间,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。


       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既伴君子,云胡不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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